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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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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維維今天晚上還是和夏明明一起住, 蘇蕊和王艷紅一張床, 她自己和劉青青的那張床則是讓給了白雪和程貝貝姐妹倆。若是張曉芬和何紅霞兩個不願意搬家的話, 那她和劉青青搬過來也是可以的。

對這個結果,夏維維不是怎麽滿意,可她能做的也就是暫時給大家一個她不喜歡和很多人住在一起的印象, 然後再去慢慢的找合適的房子,不可能說想搬出去就立馬搬出去。

村子裏的房子也是有數的,她目前為止, 還沒能找到空房子。

早上起床去洗漱的時候, 夏明明已經在幫忙準備早飯了。王國棟蹲在水井旁邊,見她過來, 就伸手打招呼:“之前我說的事情, 你再考慮一下,若是能成, 我幫你找一個單獨的房子, 你覺得如何?”

一瞬間很心動,但夏維維還是趕緊搖頭了:“不怎麽樣, 看在救命之恩上, 我沒有揭發你就已經是很夠意思了,你還想讓我幫你做事兒,這完全不可能, 我勸你還是消停點兒吧。”

“我並不是要傷害……”頓了頓, 王國棟強調:“我不是壞人。”

“呢,壞人的臉上從來不寫字, 劉青青之前也是個很溫和的女孩子。”誰能想到為了個男人,她就能想出那樣狠毒的辦法來呢?夏維維一邊刷牙,一邊在心裏暗自決定,以後還是要離王國棟遠一點兒。

黑金湊過來拱了拱夏維維的小腿,夏維維捏了一把它的脖子,然後呼嚕嚕的漱口。以前她從不這樣的,不過現在,呼嚕嚕的特別有節奏,十分順暢。

一口水噴出去,也是冤家路窄,正好程貝貝端著水盆過來,那水咂在地上,就有一部分濺到程貝貝的褲腿上了,程貝貝一張臉迅速黑了下來,夏維維皮笑肉不笑:“沒看見我在漱口嗎?不長眼睛的啊?”

“你!”程貝貝張口就想罵人,夏維維冷冰冰的盯著她:“鬧唄,讓大隊長知道你們去哪兒哪兒不安生,看還能給你們找到什麽地方去住。”

白雪跟在後面忙拽了一下程貝貝的胳膊,程貝貝恨恨的瞪一眼夏維維,不甘不願的低頭去打水洗臉了。

夏明明將早飯端了進來,王艷紅忙甜滋滋的道謝:“多謝姐姐。”

“她們怎麽回事兒?”夏維維拉了夏明明在自己身邊做下,蘇蕊也放下手裏的東西,過來一起吃飯。王艷紅不太高興:“她們兩個那性子,和老鄉鬧別扭了唄。本來,她們按照之前說好的,住在老鄉家裏,每個月給老鄉十斤糧票一塊錢……”

夏維維驚呼:“這麽貴啊。”

王艷紅點頭:“她們自己說出來的,估計當時也是沒經驗,那老鄉也沒提醒她們,給就要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哈,具體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相處的。老鄉說她們兩個太懶,每□□服也不洗,飯菜也不做,從地裏回來就等著伺候了,還挑刺老鄉家裏的飯菜不好,讓他們另外給她們兩個做好吃的,這兩個有錢你也知道,買細糧。”

“一個院子裏兩種飯,老鄉的閨女還得給她們兩個洗衣服打掃衛生。”王艷紅繼續說道:“她們兩個則是說老鄉家裏的小孩子手腳不幹凈,總會拿她們的皮筋或者糖果這些,最關鍵的就是昨天吧,白雪的家裏寄來了過中秋的節禮,有水果有月餅,白雪一個錯言沒看見,老鄉家的孩子將月餅給拿出來吃掉了。”

“然後兩邊就爆發了。”王艷紅說道,蘇蕊總結:“哪邊都不是好的,白雪和程貝貝有錢也不該這樣大大咧咧的,她們要實在是不願意洗衣服打掃衛生,也可以給幾個糖果讓小孩子幫幫忙,又要人家幫忙,又不給東西,覺得是理所當然的,那老鄉家裏肯定覺得自己吃虧不願意。”

其實就是白雪和程貝貝沒將自己的身份給擺正,還以為她們是大城市的千金大小姐呢,就差讓人將飯菜給餵到嘴裏了。老鄉家裏呢,經過那個被壓迫剝削的年代,哪兒能看得上她們這樣的姿態啊,心裏肯定會不滿的。

小事兒積累多了,兩邊壓著的火氣就大了,一個月餅就是□□,直接將這事情給炸開了。

“維維,不是我說你,昨天你不該發那樣大的脾氣。”蘇蕊說道,夏維維撇撇嘴:“黑金就是我的好朋友,誰動了黑金就是和我過不去,再說,她們要搬過來怎麽就不打招呼呢?隨隨便便的就要坐在我床上,占據我的地方,我不該生氣嗎?”

蘇蕊嘆口氣:“咱們都是知青,要是咱們自己內部也鬧矛盾,那以後誰都能欺負咱們知青,咱們只要抱團,才能讓人不敢小看了咱們。”

夏維維撇撇嘴,蘇蕊又說道:“你看趙靜那事兒,要是趙靜是本村的人,有父母有兄弟,那些人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敢隨便出手的吧?”

這點夏維維是不太讚同的,人渣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人渣,他們能對趙靜出手,早晚也會對別人出手。再說了,沒有親人在身邊不是趙靜的錯誤,趙靜在整個事件裏面是受害者!蘇蕊的言論,就是受害者有罪論了,趙靜不該單獨一個人出來,趙靜不該沒有親人在身邊,怎麽不說趙靜不該活著呢?

夏維維有一種很深切的失望,她原先以為蘇蕊是個很貞靜溫柔,很有才華,還有自己的獨立思想的高等知識分子呢,之前看她懟何大娘也很有條理,應該是個有分寸有脾氣的人才是,沒想到,三觀還是有些不一樣。

哎,看來是沒辦法做朋友了。

“你說的可就不對了。”夏維維一時就懶得開口了,沒想到對面王艷紅倒是不樂意了:“趙靜的事兒,從頭到尾趙靜都沒錯,她做了什麽?她不就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嗎?喜歡上一個大家都喜歡的男人,就得遭遇那樣的事情嗎?整個事情裏面,那些人渣是犯罪者,是錯的,劉青青是挑撥者,也是錯的,唯獨趙靜,她是無辜的。”

夏明明也跟著點頭,蘇蕊臉色僵了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指不定退一步就是懸崖深海呢。”夏維維將碗筷收拾起來:“我吃飽了,大姐,等會兒去我師父家裏?我師父也邀請你一起過節。”

夏明明點頭:“也好,正好能幫你師父師娘做做事情。”

蘇蕊深吸一口氣,出了房門就看見王國棟正靠在墻上抱臂站著,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你也覺得我說的不對?”

王國棟沒出聲,蘇蕊繼續說道:“咱們本來就是外來者,平時一些小事情上,就沒必要計較的太厲害,尤其是咱們自己,能讓一步就讓一步好了……”

王國棟擺擺手:“我沒聽清你們在裏面說什麽,不過就你剛才那兩句話,有些不太對,有些事情能讓,有些事情不能讓。有時候讓一步確實是海闊天空,但有時候也確實是懸崖峭壁。”

說完轉身走了,蘇蕊皺了皺眉,看著王國棟的背影,忍不住嘆口氣。

夏維維和夏明明帶了蘋果和點心去王大夫家裏,今兒過節,小診所也不用開門,反正大家都知道王大夫家在哪兒。王師娘正在廚房蒸紅糖糕,沒月餅就用這個來代替。

“你過來。”王大夫招手,夏維維忙過去,夏明明一轉身就去廚房幫忙了。

“這幾樣中藥還記得是什麽嗎?做什麽用的,你給我說說。”王大夫說道,夏維維忙張口回答。

“很不錯,看出來沒偷懶。”考校了一會兒,王大夫滿意的點頭,笑著問道:“昨天去縣城玩兒了?喜歡出去玩兒啊?”

“也不是很喜歡,學習更重要。”夏維維忙端正態度,王大夫擺手:“不是說不讓你出去玩兒,要是喜歡出去的話,我這兒正好有件事情拜托你幫忙。”

“師父不用說拜托,有事情只管吩咐我就行了。”夏維維忙說道,王大夫笑瞇瞇的搖頭:“咱們是師生關系,可不是封建社會的長工和東家的雇傭關系,你從我這兒學本事……”

夏維維忙接到:“我幫師父做事兒,是很正常的,我連拜師禮都只送了一次呢,還是師傅不嫌棄我才能學那麽多東西,師父要是再說見外的話,那我以後可是不敢上門了。”

王大夫哈哈笑,心情也很不錯:“是這樣,你兩個師兄工作忙,遇上過節也很少回來,你啥時候得空了,就幫我送點兒東西過去,也順帶到那邊去玩玩兒,市裏可是比縣城還要繁華呢。”

“師父和師娘自己不去?”夏維維好奇的問道,王大夫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廚房,這才苦笑道:“你師娘是我後來娶的,你兩個師兄都是前頭師娘生的。”

夏維維恍然大悟,忙點頭:“好,我啥時候有空了,就來和師父說一聲。”

不過倒是奇怪,村子裏從沒聽過王師娘是續弦的事情。而且,既然是後頭進門的,那怎麽也沒生個孩子穩固一下地位呢?這有孩子的後娘,和沒孩子的可不一樣。

不過,到底是人家家裏的事兒,夏維維也就是好奇了一下,轉頭就將這事兒給放下了。

王師娘準備的午飯十分的豐盛,難得的還有個小炒肉,另外包了些肉餃子。夏維維已經有小半年沒吃過肉了 ,這一口下去,差點兒沒收住筷子,幸好關鍵時候還能想起來自己是女孩子,要矜持。

“多吃點兒,看你平常瘦的。”王師娘很熱情,又給夏明明夾菜:“別見外,你妹妹叫我們一聲師父師娘,那就是一家人,你是她姐姐,那也是一家人,見外了我可就生氣了。”

夏明明忙道謝,她本來就是個利索人,吃了飯就腳不沾地的幫忙去收拾碗筷了。夏維維跟著忙進忙出,幫王大夫廚房水缸裏挑了水,又將柴火擺放好,順便將王師娘放在院子裏的衣服給端去洗了洗。

王大夫夫妻攔半天沒攔住,只好塞了一把糖果給她們姐妹,然後將她們給轟出去了。

“你這個師父倒是不錯的。”夏明明笑道:“你總算是長了點兒腦子。”

“我一直都很有腦子的。”夏維維不服氣,領著夏明明四處亂轉:“我想找個房子,不太想和那些人一起住了,太麻煩。要是親人還好說,吵吵嚷嚷的,也不會太生氣,可這外人就容忍不了了。”

夏明明皺眉:“房子是好找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單獨住太危險。雖然之前蘇蕊說的那些話不太好聽,但也是有些道理的,受害者是沒有過錯,但犯罪者既然想犯罪,就不會管你有沒有過錯。”

“我們不能保證別人有沒有害人的念頭,但我們能保證自己不去主動碰觸那些傷害。”夏維維皺著眉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夏維維伸出大拇指:“沒想到大姐也是有個才華的。”

“滾,少說風涼話。”夏明明不滿意,拍了她一下,夏維維笑嘻嘻的抱著夏明明胳膊撒嬌:“我能保證自己不受傷害,我們找房子呢,就找個在村子裏的,不去偏遠的地方,這樣周圍有人家,我喊一聲就會有人應。”

“再說我有黑金,晚上黑金還是能守夜的。”夏維維眼巴巴的看夏明明:“我自己也能做飯,到時候我就想吃什麽做什麽,不用和現在一樣,買了東西還得藏藏掖掖,要不然就是得給別人也分一些。”

“我以後要當大夫的,當大夫就得膽子大,不能做個膽小鬼。”

“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還是不答應。”夏明明捏她臉頰:“最重要的是,租房不便宜,村子裏也沒有合適的地方給你住,所以你還是消停點兒吧。”

夏維維也沒指望一次性就能成功,先給夏明明洗腦,讓她有這麽一個印象。那到時候自己搬出來獨立的居住了,她就沒啥話能說了。

在外面轉了好幾圈,天氣有些冷,夏明明就趁著天色還早,告別了夏維維回自己村子去了。

夏維維回了知青點沒看見黑金,就問了王艷紅一句,王艷紅沖屋子裏指了指:“在屋子裏呢,你家黑金也是真聰明,被程貝貝瞪了幾次,就縮在屋子裏不出來了。”

今兒不上工,幾個男知青在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打撲克,程貝貝肯定不能對黑金做什麽的。不過夏維維還是擔心,急走幾步回屋,黑金聽見夏維維的腳步聲,立馬撲到門檻上汪汪叫。

“哎呦,我的心肝兒。”夏維維一彎腰將黑金抱起來,笑瞇瞇的在它小腦袋上親了親,又使勁揉肚子,再去床頭拿了饅頭來,一點點兒的掰開揉碎,放在手心裏餵黑金吃。黑金還太小,太大塊兒的吃不了。

王艷紅在院子裏喊她:“也出來玩兒啊,屋子裏有些陰冷,來外面曬太陽唄。”

“啥時候分糧食啊?”夏維維抱著黑金看了一眼自己的糧食袋子,已經快見底了。

“十月底分一次,到時候紅薯什麽的也都收回來,粗糧細糧一塊兒分,年底還要分一次豬肉。”蘇蕊聽見就解釋了一句:“要是糧食吃不完,也可以換錢,一個工分五分錢。要是糧食不夠吃,還能將細糧換成粗糧,交給大隊去換就行了。”

他們村子裏的人多是自己吃粗糧,少有吃細糧的,所以本村沒辦法換,只能拿去供銷社或者百貨大樓換。這也是羅隊長牽線做的,全換了粗糧就不用餓肚子了。

“咱們肯定得換粗糧。”王艷紅嘆氣:“之前借的糧食還沒還呢。”

“冬天能掙錢不?”王艷紅轉頭問蘇蕊,蘇蕊笑著點頭:“自然是能的,隊裏會組織做一些手工活兒,像是編草帽編竹席,或者是從縣城接了糊火柴盒的聲音,十個火柴盒一分錢。不過這種活兒不多,很少能搶得到。”

“各隊員註意,各隊員註意,一會兒要開一場批~鬥會,全部都要到場,全體隊員不能缺席!”正說著話,外面忽然響起來了喇叭聲,由遠及近,很明顯是羅隊長正在村子裏走動通知。

蘇蕊臉色瞬間就白了下來,夏維維有些驚訝,她還是頭一次見蘇蕊變臉色呢,之前不管遇上什麽事兒,她都是很鎮靜很淡定的樣子。

“今天晚上開批~鬥會啊?”王艷紅也有些吃驚:“大過節的,連個節日都不許過了?”

“噓!要死了你,這話是能隨便說的?”何紅霞忙豎起手指:“開會是為了讓那些壞分子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讓咱們隊員共同監督,共同進步的,我們應該踴躍參加,不管什麽時候,只要組織需要,我們就要全力以赴!”

王艷紅被嚇了一跳,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

打撲克的幾個也趕緊將撲克牌給收拾了起來,院子裏沒人再說話,都有些臉色不太好。這種情形,夏維維自然也不敢隨意開口,蘇蕊這會兒忽然起身:“我先去蒸饃吧,不定什麽時候就得去大隊裏,也不定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張曉芬和何紅霞趕緊去幫忙,夏維維想了想,就湊到王艷紅身邊:“今兒要批~鬥的是誰啊?”

說起來,她來這個村子這麽長時間了,還都沒去過村子裏的牛棚那邊的,也不知道那邊關著的都是些什麽人。後世的各種作品中倒是有不少的說法,這些被下放的若是討好巴結一下,將來等平反了,說不定就是金大腿了。可夏維維比較珍惜生命,硬是沒敢往上湊,畢竟她自己都還是過的艱難呢,真沒餘力去幫助別人。

去看吧,生怕自己心軟同情。所以,她一般都是盡量避免和那邊的人碰面的。

“我也不知道。”王艷紅搖頭,王國棟面色嚴肅:“咱們自己私底下不要議論這些,去了只要順著口號喊就行了。”

夏維維忙點頭,蘇蕊的饅頭剛放到蒸鍋裏,羅隊長那邊就敲鑼了,敲鑼的意思就是時間到了,要集合了。沒人在家也不敢生火,蘇蕊也只好將面疙瘩就扔在那兒了,變形就變形吧,回頭蒸熟了肯定還能吃。

鄉親們也是三三兩兩的往村口走,村口已經擺了石墩,周圍還點了火把,照的周圍亮堂堂的。不過,站在石墩旁邊的幾個人很是陌生,夏維維從沒在村子裏見過,她疑惑的轉頭看蘇蕊他們。

蘇蕊正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倒是王國棟註意到了她的眼神:“是革委會的人,這次估計也是革委會來分配任務的。”

等人都到齊了,就有幾個老鄉拽著人過來了,總共四個,三個男人一個女人。都是被剃了陰陽頭,身前還掛著牌子,第一個男人的牌子寫著資本家,第二個寫著□□壞分子,第三個寫著臭老九,那女人身上的牌子寫的也是臭老九。

“打倒壞分子!”

“嚴懲臭老九!”

“打死資本家!”

沒等夏維維反應過來,鄉親們就自發自覺的開始振臂高呼了,王國棟伸手掐了一把夏維維:“趕緊喊啊!”

夏維維一激靈,忙跟著喊起來。革委會一個領頭的中年男人站在石墩上,擡手往下壓了壓:“老鄉們,先聽我說幾句!咱們開始批~鬥之前,先宣布這些人的罪名!”

然後,他就掏出來幾張紙,照著上面開始念了。念到誰的名字,就有人將人給推出來,壓著跪到地上,正面沖著人多的方向。

兩張紙念得很快,接下來就是批~鬥環節,人人要朝壞分子身上吐唾沫,扇巴掌,大家都是排著隊來的。後來吐的唾沫太多,扇巴掌太臟了,就開始上腳踹,踹翻了還不能躺著,要重新起來接受“教育”。

知青是排在最後的,夏維維心有不忍,聽的再多,也沒有親眼神所見來的震撼。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的批~鬥,簡直是太侮辱人了。大約是她表情太明顯,王國棟忍不住提醒道:“革委會的人還看著呢,你要是不用力,就還得再來一次,直到他們滿意了為止。”

她忙收斂了表情,輪到她的時候,她閉著眼睛才吐出唾沫來,那革委會的人還不滿意:“你是怎麽回事兒?對這些壞分子很同情嗎?你同情壞分子你就跟壞分子是一樣的!”

夏維維被嚇了一跳,擡腿的時候就猛地用力了些,可惜,踢歪了,用力太大沒收回來,她自己摔一跤趴地上了。革委會的人很是嫌棄,羅隊長忙上來打圓場:“小孩子頭一次參加,估計是太緊張了。”

夏維維臉色通紅:“我,我想在各位領導面前表現好一點兒……”吐唾沫太不淑女了,她不安的伸手捏衣角,那中年人不耐煩,一擺手:“算了,下次要再這樣,我就當你是不滿意批~鬥會了。”

夏維維臉色瞬間雪白,都快要哭出來了:“領導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完掙開羅隊長的手就要去踢那幾個人,可剛一動彈身子就又往一邊歪了,王國棟忙在旁邊伸手:“哎呀,這是摔著了吧?可別是摔到腿了。”

中年人不耐煩的擺手:“自己到一邊去檢查去,別耽誤下一個人,下一個!”

後面的王艷紅戰戰兢兢的上前,夏維維則是被王國棟給拖到一邊去了,王國棟似笑非笑的看她:“膽子倒是不小啊,趕在革委會的同志眼皮子底下做鬼!”

“你要去舉報我?”夏維維挑眉,王國棟壓低了聲音:“你要是同意了咱們的交易……”

“那你還是去舉報我吧,不過,你想好啊,你要是去了,我讓你下半輩子不得安生。”夏維維咬牙切齒,王國棟忍不住笑:“喲,脾氣不小啊?小姑娘家家的,居然還會放狠話。”

“行了,別這麽警惕的看我,我知道你不答應。”王國棟笑道,伸手揉了揉夏維維的腦袋:“我有個妹妹,和你一樣大的年紀呢。”

夏維維冷笑一聲,王國棟正要說什麽,蘇蕊的聲音就在後面響起來了:“維維,你沒事兒吧?剛才真摔到了?”

“沒事兒沒事兒,就是腿有點兒疼。”夏維維忙換了表情,一臉忍耐:“估計是正好摔到筋了,你別擔心,我回去自己捏捏就行了。這會兒可以走了嗎?”

蘇蕊搖頭:“還不能走,還要那些壞分子做檢討,反省悔過才行。”

等所有人都吐過唾沫了,革委會的人大約也嫌棄那幾個壞分子骯臟,就用樹枝抽他們:“知道自己錯了嗎?”

壞分子還不能不回答,更不能遲疑,稍微回答的慢一點兒那樹枝就咬抽上來了。

“錯在哪兒了?”

“以後會不會改正?”

“好,現在說說你們自己的檢討!”連番問了三四遍,那人才將樹枝扔掉,讓那些壞分子們自己一個個上前說。

等全部散場,天色已經是黑的不能再黑了。夏維維耳邊還響著革委會那些人說的話:“不要給他們吃飽飯,讓他們吃飽飯就是浪費糧食!咱們的糧食是要用來養活偉大的工人階級弟兄的,不是為了養活這些破壞黨和破壞國家的壞分子的!要讓他們做最臟最累的活兒!以後要一個月批~鬥一次!要讓他們深刻理解自己的錯誤!”

羅隊長怎麽應的夏維維沒聽見,她心情有些低落。她之前還覺得這個時代雖然有些吃不飽,但也不算太壞,可現在,她覺得,自己還應該再小心些。

“嚇著了?”王國棟問道,夏維維沒出聲,王國棟沈吟了一下:“你要是答應我之前說的話,我給你在縣城找一份兒工作好不好?”

夏維維搖頭:“縣城難道就沒有這些事情了嗎?”

縣城有,而且縣城有紅小兵,在街上哪怕是說錯一個字,都會被紅小兵給抓走。比村子裏更危險,好歹村子裏沾親帶故,不是那種缺心眼的,就不會去舉報鄉鄰。

王國棟不再說話了,夏維維看他一眼,想問問那東西是不是真的特別重要,但話到了嘴邊就又咽下去了,她又不打算去做,問了也是白問,好奇心太強了不是好事兒。

批~鬥會總共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回到知青點已經是十點了。大家都沒吃晚飯,一個個肚子餓的不行,蘇蕊忙點了火蒸饃,趁空閑時間又洗了一把野菜涼調。

黑金也是餓的嗚嗚叫,夏維維將自己的口糧分它一半兒。

大約是今天晚上所看見的東西太……可怕了,晚上夏維維失眠了,翻來覆去的都沒睡著。

郭大爺從外面穿進來,夏維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是說了進門的時候要先打招呼嗎?萬一哪天我正好在換衣服呢?”

“沒事兒,我都掐好了時間了,這深更半夜的你換什麽衣服?”郭大爺很不客氣的擺手,飄到床邊坐下:“對面男知青屋子裏出來一個人,就是那個王國棟,他半夜出門要做什麽?”

夏維維翻白眼,壓低了聲音嘟囔道:“我哪兒知道!”

生怕哪個室友睡眠淺,夏維維說了這句話之後就不再吭聲了。她也是想給郭大爺強調一下,晚上沒打招呼不許過來,所以接下來郭大爺無論說什麽,夏維維都不往下接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錯了,我下次不會不打招呼就進來了,我剛才過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兒。”郭大爺直接說了重點:“今天晚上那四個人,其中一個快不行了。”

夏維維猛的坐起來,旁邊王艷紅沒反應,倒是對面蘇蕊被驚醒了:“維維?你怎麽了?”

“沒事兒,忽然肚子疼。”夏維維趕忙穿鞋下床,蘇蕊也坐起身子來:“肚子疼?沒事兒吧?”

“上個廁所就沒事兒了,你繼續睡,不用管我。”夏維維忙說道,摸黑穿了鞋子,躬身往外面走,蹲在廁所停郭大爺絮叨,快死的那個是掛著資本家牌子的男人,六十六歲,很吉利的數字,但人一點兒都不吉利。

郭大爺沒死之前就和這男人一起被關在牛棚,後來郭大爺死了,那邊就只剩下四個人了。

“我想著估計對你有點兒用處,這才來找你的,他家裏原先是開藥房的,中藥房,據說還做的挺大的,後來就被清算了。”郭大爺感嘆道:“他自己說,有人去他家要過藥方,但他沒給,後來紅衛兵就上門了。”

夏維維瞪大眼睛:“公報私仇?”

“他自己這樣說的,我不是很清楚。”郭大爺也不敢保證,但頓了頓還是說道:“我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這個人的性子,倒是很溫和的。”

“全家都被下放了?”夏維維問道,郭大爺搖頭:“為了保護妻子,就和妻子離婚了,孩子是跟著他妻子的。”

畢竟是開藥房的,家裏還是有點兒人脈的。他自己被下放,他的妻兒是下鄉,差一個字,待遇就是天差地別的。

夏維維皺眉:“那你和我說也沒用啊,我自己也不會看病,再說也沒什麽條件,他撐到了今天忽然撐不下去了,估計那病情也不像是崔征崔大爺,吃兩片藥就能好。”

功德當然很重要,要不然她就可能會被奪舍。但功德不是好拿的,也並非是救人了就有功德,萬一救了的是個壞人呢?她也沒辦法去調查這個資本家是好的還是壞的對不對?

這時期確實是有不少屈打成招的,但也有很多敵特間諜的啊。

最重要的就是她醫術不行,才剛學醫,哪兒能指點別人用藥呢,人家家裏開藥房的,說不定比她懂的還多呢。

“我也不是讓你去救他,他確實是活不了了,他那身體是被折磨壞的,你就算救得了一時,也救不了一命。”郭大爺說道,夏維維更驚悚了:“你是打算讓他死了再來找我幫忙?”

郭大爺點頭:“所以就看你想不想接這生意了。”

夏維維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人明明還沒死,她這邊都已經開始計劃等他死了之後的生意了,是不是有點兒太那冷血了?正常情況下,不該是救命要緊的嗎?

“你確實是救不了。”郭大爺反過來安慰她:“缺醫少藥,再說他那病情,就算是治好了,也得好好養著,你覺得現在這情況,能讓他好好養著嗎?吃的不行,住的不行,穿的不行,還不如死了幹凈呢。”

郭大爺嘆口氣,感同身受:“死了就不會再受罪了。”

“可他妻兒都還活的好好的。”夏維維心裏沈甸甸的:“他就不想再回去看看?”

“死了也能回去看看。”郭大爺說道,說完又有些自責:“我不該現在來找你的,等他死了,一樣能找他做生意,我說的太早了,倒是讓你心裏不好過了。”

夏維維抿抿唇,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兒:“你說王國棟出門去了?你知道他去哪兒來嗎?”

“不知道,看方向是那邊。”郭大爺指了一下,夏維維心裏就更郁悶了,是王大夫家。她現在,是該裝作不知道,還是等明天提醒一下王大夫?

她明明就還是個寶寶啊,為什麽要遇上這麽難以抉擇的事情呢?寶寶的世界,不應該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嗎?

夏維維啃著指甲發愁,最後狠了狠心出了廁所打算回去睡覺,別說她沒這本事去救命了,就算是有,這事兒,她也不能去插手。為了防止下放人員的逃跑,牛棚那邊可是有看守人的。

雖然做了決定,可夏維維一晚上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第二天一早就往診所去,王大夫已經在了,見她進來就說道:“昨晚上去出診來著,有些累,趁著這會兒沒人,我先回去睡一覺,若是有人來看病,不太重的,你就給開點兒藥,拿不準的回頭等我來。”

夏維維瞬間想到郭大爺說的那個人,就好奇的問道:“出診?去哪兒出診去了?”

“牛棚那邊死了個人。”王大夫輕描淡寫的說道:“看守的人發現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僵硬了,就讓我過去看一眼,確定死透了。那邊的事情你少問,也千萬別往跟前湊,我知道你小孩子家家好奇心重,但你也該知道什麽能問什麽不能問。”

夏維維忙點頭:“是,師父,我知道了,我絕不會亂問的。”

可心裏到底是有些不舒坦,若是自己昨晚上去了,說不定……沒有說不定!她什麽都不會,去了也是白看著。

夏維維抿抿唇,索性開始背醫書。

中午回知青點的時候才知道那個死了的人,就直接火化掉了,大約都是背井離鄉來這地方的人,知青點的人也都有些感同身受,死了都回不去,甚至死亡的消息都傳不到家人耳朵裏,這種情況,太糟糕了點兒,大家的情緒都有些低沈。

正吃飯的時候有媒人上門,是給蘇蕊提親的。這會兒進了門,過年的時候蘇蕊的工分還能多分點兒糧食。

蘇蕊沒答應,那媒婆有些不高興:“年紀越發的大了,再耽誤兩年可就沒好對象了,年輕小夥子都成了家,看你到時候找誰去。姑娘家耽誤不得,你還是再想想吧。”

“不用想,我不答應。”蘇蕊態度很堅決,張曉芬倒是有些擔憂:“是羅隊長家來提親的?你這樣拒絕了,是不是就得罪了羅隊長家?”

蘇蕊笑了一下:“得罪了又怎麽樣?總不能因為擔心得罪羅隊長就答應這門婚事吧?得罪羅隊長也就是多幹點兒活,多吃點兒苦,可答應了這門親事,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旁邊何紅霞抿了抿唇,臉色有些覆雜:“可是,我們這輩子,還能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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